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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再起,来到北京藏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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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淑珍这人其实不笨。二十七岁开不孕症门诊,二十八岁在湘西崛起,名声传遍三湘大地,并传到邻近省份,有人在泸溪线城里感激万分地欢叫“莫淑珍万岁”。三十二岁进京,三十六岁风靡北京,三十七岁下岗,三十八岁一切必须从头再来。
别人的生活顺利如意,莫淑珍却常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若不堪言。没有办法,这就是她,莫淑珍。
一位朋友一直很关心莫淑珍命运的沉浮。一天,他告诉莫淑珍:“你去北京藏医院吧。”
莫淑珍说:“我是土家族医生,去藏医院干什么?”
他说:“近年来党和政府十分重视民族医药事业的发展,要扩建北京藏医院,国家投资。一座具有现代化水准的国家级医院——民族医院,就要破土动工,那是民族医药荟萃的地方,国家也正在网罗这方面的人才。”
民族医院?莫淑珍心里一动,那么,莫淑珍这个土家族医生算是找到落脚点了。
于是莫淑珍第二次来到北京藏医院,那豪华、气派富有古典贵族式风格的二层门诊楼,静静得卧在北京市朝阳区柳芳北里的小区里,绿树成荫,芳草从生,幽雅的环境,使莫淑珍一见钟情。
黄福开院长热情接待了莫淑珍,说:“好,你来吧,我们的医院是以藏医为主,多民族医为一体,医疗与科研相结合的具体民族特色的国家级民族医院,你的土家族医药正好可以在这里发扬光大。国家准备出巨资扩建北京藏医院。”
莫淑珍听得心里顿时热烘烘、暖融融的,她对朋友一锤定音地说:“好!就是这个感觉。”
1999年10月21日莫淑珍到北京藏医院正式上班,并受领导重托,担任北京藏医院不孕症科主任。莫淑珍的人生又要开始新的起步。
优雅的环境,如同疗养院一样安静,民族医药并不为广大民众所知晓,大家情不自禁想当然地说:“藏医院,啊?给藏民看病的医院。”
隐居的一年,莫淑珍忽然失去了很多。同外界的联系,同新闻的联系,同患者的联系,都得重新建立起来。
一天,诊室里来了一位长发飘逸的女士,浅棕色的面孔使莫淑珍仿佛看到了一片热带风情,她爽朗地叫了一声:“您是莫大夫吗?”
“是。”
“是我的朋友介绍我来找您的。她结婚十年未孕,您都给她治好了,可没想到,生了一个儿子后就找不着您了。去中医研究院一看,门诊部就没有了,到处找不到您的地址,后来还是在网上查到了您已在藏医院。”她接着说,“我从非洲来。”非洲?莫淑珍接诊过的,有世界二十多个国家的地区的患者,非洲还是第一次听说。患者给莫淑珍细细地说起了的家史:
她本有一个幸福的家,一个可爱的女儿,1992年夫妻双双下海办工厂,挣了五十万。男人有钱就变坏,让她也碰上了。有了钱的丈夫不安分了,与情妇公然姘居,带给她很大的伤害。她忍受着耻辱的煎熬,家产到一百万时,毅然提出离婚,拿着法院判给的五十万,远走非洲,在朋友的帮助下做起了易拉罐生意。
在莫淑珍的印象里,非洲很热也很穷,在海外的患者,大多是去美国、日本、法国、德国这居多,去非洲能发吗?
她告诉莫淑珍:“非洲大部分人很穷,光着脚板,经常有人出其不意地抢夺外来客的东西。我们每天都很紧张,睡觉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是,非洲也有生意好做的一面,有不少富人,每个易拉罐能卖四美金。”
由于紧张的生活,商场上的拼搏,方方面面应酬,高度的精神刺激,使得她内分泌失调,导致闭经,四十二岁的她已经闭经两年。
患者说:“有一次非洲人悍然抢劫了我的家,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高大的冰箱推走了,连窗户都拉下来了,八个集装箱的易拉罐抢走四箱。我吓得直哆嗦,去大使馆避难一个月,出来后,将剩下的易拉罐以每个八美金出售,不陪不亏。”
莫淑珍问:“那么穷的地方能买这么高的价钱?”她说:“那里东西匮乏,有钱人也是咬牙买的。”从此,光着搅拌的非洲人在莫淑珍心里留下了非常深深的印象。
莫淑珍问:“为什么选择那么穷苦而遥远的地方?”她很自豪,说:“大夫,那您就不知道了,我现在用赚的钱在富人区买了别墅,外面有游泳池,家里三个佣人,一回家,马上有人给你脱外衣,拿拖鞋,过着天堂般的生活。”
莫淑珍默然,只是不知道,四十二岁、闭经两年的女儿在没有亲人的遥远非洲过着天堂般的生活是什么滋味?
带着莫淑珍的药,她又回到了非洲,回到了她的生活之中,留给莫淑珍的是一丝丝抹不去的怅然。
莫淑珍不由想起了另一个故事,那是1996年夏天的一个黄昏,在中医研究院的时候,当她送走最后一个患者,已超过了下班时间。正要关门回家,从门外闯进一个手提旅行箱的妇女,热汗淋淋地说:“莫淑珍大夫在吗?
“我是。”
“我是李某,从美国慕名而来,对不起,打扰您了。可以占用您的休息时间谈谈我的情况吗?”
“可以,请进。”
两个像朋友一样侃侃而谈。她说起她在异国他乡的奋斗历程,说起她的先生,她的疾病,她面临的婚变。
她,从国内名牌大学毕业,去美国深造,成绩优异,深得导师赏识。留美工作后,两年前与小她十岁的男友给结合了。她似解释般苦笑了一下说:“一个人在外国有想象不出的艰苦。”
初婚时,男欢女爱,两人感情甚笃,不久便怀孕了。由于工作紧张,商量做了人工流产。万没想到,一年后,人流的后遗症出现了,她的内分泌失调,导致体形肥胖,闭经,性欲淡漠。先生对她的厌倦一日胜过一日,他常念叨说:“年龄相差太大,带出去不好看。”她伤心地说:“流产前我的身材很好,他难道没有责任?再说,他原来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年龄。”又说:“他去年给我买了一双布凉鞋,我舍不得穿,今年特意穿上给他看,他竟不认得了。我说,你看看,你再看看,他说什么也不记得,男人怎么说忘了呢?”
莫淑珍凝视她脚上那双象征爱情与幸福的黑布凉鞋,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单纯直率的女人,岁月的流逝并没有磨去她纯真的稚气,为了一双布鞋,更为了男人那变味了的感情,既不理解,又伤痛不已。莫淑珍再一次体会了作为女人的无奈。
莫淑珍知道了她的症结在哪里,对她说:“您的病我有信心治好,但不管您的婚姻走向如何,如果您怀孕了,您一定要留住您的孩子。”莫淑珍想,有朝一日,爱的雨露不能再滋润她,如果生命的枯藤有了新芽,那也是莫大的永恒的安慰。
她怯怯地向莫淑珍道出了真情:“其实,我们已经分居了,回国不能跟父母说,也不能跟朋友说,只有跟医生您说了。”莫淑珍不知该说什么,炎热的夏日却叫莫淑珍从心底冒出丝丝凉气。原来出国并非是步入天堂,原来两情相悦也会变调、变味,变得如同路人。患者走出莫淑珍的诊室,在黄昏里匆匆离去,飘远的身影凝结成一幅凄凉的画。
过了几天,一位来自挪威的患者,一走进莫淑珍的办公室,便放声大哭,门外的走廊里静静的坐着她十二岁的儿子。
莫淑珍耐心地等她哭完,听她慢慢道来。她是江苏人,父亲是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校长,有着很优越的家庭坏境。大学毕业时与同班同学相恋,男同学很勤奋,考了硕士,又读博士。他们结婚后异地分居,男方在外地工作,她利用探亲假一个月时间去男方的城市度蜜月,回来后就怀孕了,生了一个儿子。可惜的是,男方疑心病重,一直在心里不承认那是他自己的孩子,心存芥蒂。后来他们双双出国,去了挪威。因为平时看着儿子别扭,他经常没事找茬,一下班回家,脏衣服、臭袜子乱扔,大声训骂。儿子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他一发脾气,儿子便赶紧进房,插上门,吓得跟小兔子似的。
男方在国内拿了博士,出国后又考了“洋博士”,待遇不错,地位高了,人也变了。女方因语言关不好过,工作不好找,在家里忙点家务,渐渐处于劣势,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前几年流产后,心情不好,一直未孕,月经过少已有两年多,又有输卵管炎,今已四十岁,心想:能再生个孩子,丈夫该不会耍赖了吧。
莫淑珍问:“这么高的文化层次,为什么会这样?”
她说:“这位双博士生长在小镇上,从小父母离异,性格很孤僻,可能与家庭坏境有关。”
所以,文凭与品德有关系吗?莫淑珍一直在问。
患者带药回家半年后,来电话道谢说已怀孕,只是她的感情生活怎样,没有明说。
一天,电话里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声:“莫淑珍大夫吗?”
“我是。”
“哎呀!终于找到你了。”
“您是谁?”
“赵小妹!”报出名字后,她就像开机关枪一样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哎呀,总算找到你了。我妈天天在家骂我,说喝水不忘挖井人,你生了儿子就不去看莫大夫了?其实,我一直都在找你,但不知你去了哪里。昨天从报纸上得知你在北京藏医院,这不,赶紧来电话问了。莫大夫,哪天我带儿子来谢你?”
赵小妹?莫淑珍想起来了,是用药最多的一位患者。结婚五年未孕,输卵管阻塞,又是闭经,在北京很多医院治疗未孕,在北医三院做两次试管婴儿也不成功,患者一家非常着急。来就诊后,莫淑珍告诉她,两种病都很难治,要坚持。用药半年后,输卵管通畅,又用药半年,月经正常,但还是不孕。莫淑珍有点失望了,对她们母女说:“算了吧,两个疗程都过去了。要怀也该怀上了,不然,你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因为来看病的人很多,前三层后三层的围着,莫淑珍的助理写完病历后,每位病人到莫淑珍这儿只有五分钟时间。但小妹母亲一来,看人多,她会把莫淑珍拽出去说半天。每次见她们来看,莫淑珍头都大了,让她们放弃,她们却很坚定地告诉莫淑珍:“莫大夫,我们很相信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赵小妹又用了三个月的药,终于怀孕了。在莫淑珍下岗前,她们母女专门来报喜。后来顺产一男婴。
1999年冬天,一位身材高大的妇女抱着一个漂亮的女儿,来到莫淑珍诊室,她很激动的说:“莫大夫,好不容易找到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老顽固的习惯性流产,是您妙手回春,让我生了个女儿。您看,一岁多了。”莫淑珍一看她怀中的女儿,浓浓的眉毛,圆圆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莫淑珍翻出她的病历,39岁,结婚13年未育,自然流产四次,确诊为“染色体异常”,多次住院保胎都无效。莫淑珍用补肾助阳的中草药治疗两个月后怀孕,再以益气固胎的中草药保胎三个月,后顺产一女孩。
首钢的林女士,35岁,结婚十年未育,自然流产3次,曾经多方医治无效,与1997年12月来诊。西医确诊为“ABO”溶血,西医结论很难治疗。结果在莫淑珍用中草药治疗后,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患者夫妇喜出望外来报喜。
一位内蒙古患者,30岁,结婚3年未孕,诊断为“输卵管结核性阻塞”,输卵管已呈串珠状改变,西医认为无法医治。专程来诊。
结核性输卵管阻塞,是一大绝症。因为结核杆菌引起的炎症严重破坏了输卵管官腔,引起疤痕、粘连比细菌性炎症更难治愈。这也是民族医药治疗中的一大难点。莫淑珍告知患者治疗中的难度,并说患者很年轻,应该尽最大努力。
患者信服的点了点头,带药三个月回家,服完后,奇迹般的怀孕了。
过了几天,广播电台一位41岁的患者来诉:“因为结核性输卵管炎,协和医院已判了‘死刑’,用您一个月的药,就怀孕了,真是奇迹啊!”
雪花飘飘的一天,北京丰台区一位患者来了,拍打着红色的头巾,高兴地说:“莫大夫,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吗?”
她说:“我原来得过宫外孕,切除了一侧输卵管。1997年12月您在中医研究院的时候,我在您那吃了五个月的药怀孕了。在怀孕五个月时去医院检查,有宫颈糜烂,西药给宫颈上药,结果导致早产,很可惜的。”
莫淑珍听了,也觉可惜,并遗憾西医医生怎么会犯这个常识性错误,于是患者又用心治疗两个月,再次怀孕,产一男婴。
后来这位患者,经常介绍并带别人来看不孕症。
2000年春节过后,一对夫妇抱着一束鲜花来到莫淑珍的办公室,亲切地说:“莫大夫,感谢您,您看这是我们的儿子。”莫淑珍兴致很浓地定晴望去,一个漂亮的孩子躺在摇窝里,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男方说:“1988年,在您下岗的日子,我们去您家里拿的药。你记得吗?”莫淑珍的病人太多了,她极力回忆着。女方说:“我原来已经胎停育两次,身心受害很深,每天夜里都会哭醒。第三次怀孕时又在妊娠二十二天开始流血,刚好碰上您的门诊关闭,我们真正急死了。后来附近馆的人告诉我们,您就住在附近,才去您家里开药吃,托您洪福,现在已经生了儿子。”他们夫妇俩一脸的知足和满意,仿佛全世界的鲜花都在为他们开放。
莫淑珍吻了吻这充满幸福的鲜花,跟着他们一起笑了。
摘自叶辛《湘西奇女莫淑珍》